厘清交強險和商業三責險之保障功能

近年來，關于機動車商業三者險、交強險的話題始終是社會公眾關注的熱點，并不斷出現質疑之聲。探其究竟，社會公眾客觀存在的保障需求突顯了車險與其切身利益息息相關固然是根本原因，而公眾對車險所具有的保障作用存在的誤解，將其保險責任與交通肇事者所應依法承擔的侵權責任混為一談也產生了重要的負面影響。

因此，應在責任保險制度發展的現階段，重新分析機動車商業三者險與交強險的法律結構，正確評價二者的保障功能，以便讓社會公眾對其形成正確認識，并充分實現其在我國社會生活中的保險價值。

眾所周知，交強險和商業三者險作為我國保險市場上現有的兩個獨立的保險業務種類，各有特點，但兩者在共性上均屬于責任保險的范疇。理論界將兩者納入車險制度的組成部分，它們的法律結構和運作原理，尤其是保險保障作用是相同的，并都以其突出的社會公益性而區別于其他各類保險。所謂社會公益性，集中體現在責任保險的目的是借助保險業的社會管理職能，讓交通事故中的第三人（受害人）及時得到充分的賠償，維護社會和諧，這就決定了上述保險所應具有的復合型保障功能以及對被保險人和對受害第三人的雙重保障。

首先，交強險和商業三者險的作用在于強化其向受害的第三人履行民事賠償責任的能力，即填補或者補償被保險人對第三人履行的民事賠償責任。保險公司依據交強險或者商業三者險的約定承擔的保險責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因交通肇事者缺乏賠償能力而致使受害第三人因交通肇事所遭受的民事權利利益難以維護。需要強調的是，保險公司履行的保險責任并不能替代交通肇事者依法所應承擔的民事賠償責任，故不應認為交強險和商業三者險的適用效果是削弱民事責任制度的懲戒和教育作用。

同時，交強險和商業三者險的第二層保障作用則集中在交通肇事的受害第三人，即通過保險公司向其支付保險賠償金來保障其由于交通肇事所遭受的民事權利利益損害。應當說，這一保險保障作用體現了現代責任保險制度的進步，是責任保險由單純的以填補被保險人向受害的第三人給付民事賠償金所發生的實際損失為目的，轉向以保護受害第三人為重點的法律結果。交強險和商業三者險作為保險業經營中適用于交通領域的責任保險，補償交通肇事者的損害來穩定社會便是其首要的適用效果，上述保險的社會公益性由此可見一斑。

交強險和商業三者險之所以并存著雙重保障功能，是由其保險結構所決定的。由于這些責任保險的參與人不僅包括保險人與投保人、被保險人，還必然存在著受害的第三人。當然，保險公司在上述保險中的作用并非僅限于此，其支付保險賠償金的最終目的不是替代交通肇事者（被保險人）依法應當向受害第三人承擔的侵權賠償責任，也不是補償交通肇事者因向受害第三人履行侵權賠償責任后遭受的損失，而是為了強化交通肇事者作為被保險人向受害第三人履行侵權賠償責任的能力，以便保證受害第三人因交通肇事而遭受的損失切實得到賠償。這便是保險公司在這些責任保險中的第二職責。

相比較而言，交強險和商業三者險并存著的雙重保障功能，既有著諸多法律區別，又是密不可分的。兩者的主要區別在于：一、雙重保障功能的適用目的存在差異。其對被保險人的保障是上述保險適用的直接目的,這是責任保險得以創設和適用，促使社會公眾投保責任保險的原動力，表現出責任保險在保險市場中的獨立性；而其對受害第三人的保障則是上述保險適用的最終目標，這是責任保險在現代經濟條件下發展和進步的標志，集中體現著責任保險的社會公益性。二、雙重保障功能的內容不盡相同。其對被保險人（交通肇事者）的保障內容在于提升其作為侵權責任人所應當承擔和履行的侵權賠償責任，為被保險人切實依法進行侵權賠償，彰顯法律的權威性和嚴肅性；而對受害第三人的保障內容則強調保護其遭受損害的民事權利利益，真正恢復其原有的、平等的法律地位，進而為維持和諧穩定的社會秩序創造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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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雙重保障的區別更反映出兩者之間的緊密聯系。因為對被保險人的保障功能是服務于對受害第三人的保障目標，其本身并非最終目的；而對受害第三人的保障能否實現則以對被保險人之保障功能的存在為前提。這種密切聯系表現出上述保險保障的整體性，兩者之間相互依存，缺乏其中一者就意味著交強險或者商業三者險因其法律構成不完整而喪失法律意義。

鑒于此，交強險和商業三者險在適用中能否切實有效地發揮其應有的保障功能，前提是對于上述保險的雙重保障功能的相互關系是否正確地予以理解。這不僅需要社會公眾正確理解交強險和商業三者險雙重保障功能的區別和聯系，更要求保險業從業人員和法官、仲裁員、律師等法律工作者在處理因交通肇事所致侵權賠償案件以及相關的交強險或者商業三者險事宜時，能夠基于上述保險具有的雙重保障功能而妥善地處理交通肇事者（被保險人）的侵權責任與保險人的保險責任。但在處理交通肇事侵權賠償時，出于節約司法資源和降低訴訟成本的需要，往往將與此相關的交強險或者商業三者險合同關系并案審理。

事實上，社會各方應當正確把握上述責任保險并存的雙重保障功能，恰如其分地依據侵權責任法認定交通肇事者在交通肇事案件中所應承擔的侵權賠償責任。但是，該侵權賠償責任的認定不能成為判定交強險和商業三者險中的保險公司承擔保險賠償責任的唯一根據，而只能作為認定上述保險責任的前提。除此以外，還必須依據交強險或者商業三者險的約定和保險立法的規定以及保險行業慣例。具體表現在，保險公司承擔的保險賠償責任不意味著與交通肇事者所應承擔的侵權賠償責任等同，保險公司是否承擔保險責任以及其責任范圍的大小應當決定于交強險或者商業三者險的約定。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中國保險法學研究會副會長）